研究所的「放生文化」:這不是為了訓練你獨立,而是學術體系的隱性失能
如果你正站在研究所的十字路口,或者已經深陷實驗室的泥沼感到無助,這篇文章或許能幫你釐清現狀,避開那些不必要的自我懷疑。
最近在 Dcard 看到一篇引起高度共鳴的文章,標題直指「研究所的黑暗真相」。原 PO 痛陳台灣許多研究所(特別是資源較不足的系所)名為訓練,實為放生。從實驗設計、統計分析到問卷編制,幾乎全靠學生「通靈」與「拼湊」。
這篇文章之所以觸動我,是因為它揭開了一個學術界長期存在、卻鮮少被公開討論的瘡疤:**我們到底是在培養研究者,還是在消耗廉價勞動力?**
身為內容創作者,也曾在學術與職場間打滾多年,我想透過這篇文章,結合網友的觀點與我個人的經驗,深度解析這場「學術放生」背後的結構性問題,並提供給你真實的生存建議。
一、這不僅是抱怨,而是對「教育責任」的嚴厲拷問
首先,我們必須釐清原 PO 遇到的核心困境。這並不是單純的「怕累」,而是在一個高度專業的領域中,失去了最基本的「導航」。
原 PO 描述的情況相當具體:老師忙於行政與升等,將學生丟進實驗室,只給一句「去跑跑看」。最可怕的不是不知道怎麼操作儀器,而是不知道如何進行**「專業判斷」**。當數據出現異常,是操作失誤?是系統誤差?還是發現了新現象?
在缺乏 Mentor(導師)指引的情況下,許多研究生被迫面臨道德風險——為了畢業,只能「湊」出一組看起來合理的數據。這對你意味著什麼?這意味著你兩年的青春,可能換來一張文憑,但你產出的論文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相信,而這正是學術訓練最失敗的地方。
二、網友反應的深層解讀:倖存者偏差與結構性傲慢
觀察這篇文章底下的數百則留言,非常有趣地呈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。這不僅是觀點的衝突,更是台灣高等教育光譜兩端的縮影。
1. 「適者生存論」的傲慢
有不少來自頂尖大學(如台大、清大、台科大)的網友表示:「研究所本來就是『研究』不是『學習』」、「這在國外也很常見」、「大學就該會這些了」。
我認為,這種觀點雖然有其道理,但忽略了**資源分配的不對等**。頂大的實驗室往往有完整的博後、博士生梯隊,即便教授不親自帶,也有強大的「同儕學習網」與「知識傳承庫」。但在資源匱乏的私校或小型實驗室,斷層是致命的。將系統性的失職,完全歸咎於學生「不適合念研究所」,其實是一種菁英階級的傲慢,這忽略了教育者應有的引導責任。
2. 「文憑主義」下的無奈現實
另一方面,許多網友坦言:「念碩士就是要那張文憑,誰管你會不會」、「跟職場一樣,沒人有義務教你」。
這反映出一個更現實的問題:**台灣就業市場的學歷通膨**。許多工作職位本身並不需要研究能力,卻設立了碩士門檻。這導致大量「非研究取向」的學生被迫進入研究所,而教授也深知這點,於是雙方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恐怖平衡——「我不教你真功夫,你也不要煩我,湊出數據我們好聚好散」。
三、個人觀點:區分「獨立思考」與「惡意放生」的界線
從我的經驗來看,很多教授會將「放生」美化為「訓練獨立思考」。但這兩者之間有一條明確的界線,你必須學會分辨。
我曾經參與過一個專案,當時的主管(類似指導教授的角色)非常有技巧。他從不給我直接答案,但當我提出方案 A、B、C 時,他會告訴我:「方案 A 的風險在於樣本偏差,方案 B 的成本太高,你想想看怎麼優化。」
**這叫訓練。** 他提供了判斷的「邏輯框架」,而不是直接給魚吃。
相反地,如果你的指導者對於你的提問永遠只會回:「你自己去查」、「怪怪的,重做」,卻說不出哪裡怪、評判標準是什麼,甚至連他在忙什麼你都不知道。**這就不叫訓練,這叫失職,或者更直白地說,這叫惡意放生。**
這種環境下,學生學到的不是「解決問題的能力」,而是「猜測老闆心意」與「造假數據的膽量」。這對你的職涯是有害的,因為真實的職場雖然殘酷,但通常會有明確的 KPI 與反饋機制,而不會像這樣毫無標準。
四、給研究生的生存戰略:如何在這場賽局中自救?
如果很不不幸,你已經身處這種「放生型」的實驗室,或者正準備考研究所,以下是我給你的具體建議:
1. 入學前的「盡職調查」(Due Diligence)
選實驗室就像選公司,不要只看教授的名氣或發表的論文數量。
* **找實驗室已經畢業的學長姐聊聊:** 不要只問「老師兇不兇」,要問「老師對於實驗卡關時的處理方式是什麼?」、「實驗室有沒有固定 Meeting 與傳承機制?」
* **觀察實驗室氣氛:** 是一片死寂?還是會有討論聲?沒有討論文化的實驗室,通常就是放生的開始。
2. 改變溝通模式:從「問問題」轉為「提方案」
有位網友說得很好:「你要跟教授討論,本來就要做好功課。」如果你的老師很忙,你不能只當一個提問者。
* **錯誤問法:** 「老師,這個數據跑不出來怎麼辦?」
* **正確問法:** 「老師,目前數據異常,我推測有三個原因(A操作、B儀器、C理論)。我已經排除了A,接下來打算用方法X來驗證是否為B,這樣做您覺得方向對嗎?」
這種溝通方式有兩個好處:第一,證明你有做功課;第二,強迫教授在你的邏輯框架內做「是非題」選擇,而不是讓他做「申論題」。這能大幅降低他「敷衍你」的機率。
3. 建立「外部導師」系統
既然內部資源匱乏,你就必須向外求援。
* **跨實驗室交流:** 去蹭隔壁實驗室的 Meeting,或是請教其他實驗室的博後。
* **善用網路資源與學術社群:** 統計不會跑?現在 Coursera、YouTube 上有頂尖大學的完整課程。不要指望課堂上那幾學分能教會你實戰技巧,自學力是你唯一的武器。
4. 設立停損點
最後,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。如果你發現這個實驗室不僅是不教,甚至要求你造假數據、情緒勒索,嚴重影響你的身心健康,**請勇敢考慮換實驗室,甚至休學。**
碩士學位只是一張紙,它不值得你賠上身心健康,更不值得你背上學術瑕疵的污點。如網友所言:「放棄也是一種勇氣。」
五、結語:這是一場昂貴的社會化預演
台灣研究所的這種亂象,短時間內很難透過制度改變。對於身在其中的學生來說,這確實是一場殘酷的試煉。
但換個角度想,這也是一場提早到來的「社會化預演」。在職場上,你也可能遇到無能的主管、不清不楚的指令。研究所這兩年,如果你能學會如何在資源匱乏的環境下,整合資訊、管理上級(Manage Up)、並獨立產出成果,那麼這段痛苦的經歷,將會轉化為你最強大的職場軟實力。
不要期待系統會自動變好,也不要期待每個人都能遇到恩師。認清現實,掌握主動權,這才是研究生涯教會我們最重要的一課。
